职业陪诊师:患者的“临时家属”和“陌生朋友”
天津北方网讯:悠然每天出门,都会背着一只鼓鼓囊囊的单肩包,但里面装的却不是她自己的东西。包里常年备着透明文件袋、雨伞、充电宝、创可贴、医用口罩和消毒湿巾等日常用品,甚至还有水、面包、巧克力和鸡蛋……这些小食品是为做空腹检查的患者准备的。
悠然是“80后”宝妈,今年43岁,是一名职业陪诊师。她服务过的患者都说她像哆啦A梦一样,总能从口袋里掏出你需要的东西,很神奇,也很温暖。
近两年,职业陪诊师在各大城市兴起,受到了“空巢老人”“单身青年”“异地就医患者”以及为生活奔波的普通人的欢迎。在大多数人眼里,陪诊师的工作很简单,不过是替患者包揽了就医过程中挂号、排队、看诊、取药、拿报告等等琐碎事务,但在悠然看来,陪伴“孤独的就诊者”,要做的远不止这些。
陪诊师妃妃(左)和悠然(中)在陪患者就诊
做陪诊师是“无奈”也是主动抉择
“悠然”本名徐红霞,是个川妹子,也是天津的媳妇,在成为职业陪诊师之前是北京一家知名企业的高管。30岁出头正在事业上升期的悠然,公公患上了帕金森症,再加上后来的小脑萎缩,病情越发复杂。为了给家里搭把手,她回到天津分公司工作。又过了几年,把青春都献给事业的悠然,在37岁成为高龄产妇,是继续事业还是回归家庭,她又一次面临抉择。聊起那段经历悠然显得云淡风轻:“人生总有岔路,只不过看你如何选择。回归家庭是我的主动选择,就没有什么遗憾。”
也恰恰是这段时间陪伴家人就医和自己产检的经历,让悠然看到了太多人间的温暖,也看到了许多人的无奈和无助。“因为公公行动不便,每次看病都得我和先生一起出动,一个人开车、找车位,另一个人推轮椅、排队,一路配合下来才能尽快看完病。”悠然告诉记者。医院跑多了,她也经常会遇到其他患者的求助。“麻烦您帮我看看这手机付款咋扫不上”“门诊CT是在这儿做吗”“照相前登记要去哪呀”……徐红霞曾经遇到一位陌生阿姨,小心翼翼地请她帮忙:“闺女,你帮我看看这个机器怎么弄。”后来,悠然自己成了高龄孕妇,因为孕期一些身体指标不理想更成了医院的常客:“我先生工作也很忙,为了减少他的负担,我都是自己去产检。到了孕后期,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跑上跑下真的很辛苦。那时候我常常会想,要是有个人能帮帮我就好了。”
孩子上了幼儿园,悠然腾出了精力,她那颗渴望工作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。“最开始我本不想创业的,给人打工多轻松呀。但当我手拿漂亮的履历仍然屡屡碰壁之后,我真切地感受到了中年女性求职有多难。”悠然笑着说,“创业可以说是我无奈的选择,但创立悠然陪诊师团队却是我反复进行市场调研,深思熟虑的结果。跟医院打交道这些年,我的体会太深了,我坚信这个职业一定有需求、有市场。”
至于为什么要起“悠然”这个昵称,悠然告诉记者:“这是我想通过陪诊带给那些求医者的感觉,希望通过我们的帮助能让他们轻松、悠然地挺过这段难熬的时光。”
他们是“临时子女”和“陌生朋友”
周五早上8时,记者在天津医科大学朱宪彝纪念医院看到悠然的时候,她正准备带患者艾女士进诊室问诊。大约15分钟后,她和另一位陪诊师妃妃一起把老太太扶了出来。
出了诊区,二人兵分两路,悠然陪着老太太在长椅上休息,妃妃则带着单据去排队、缴费、取药。“二层排队缴费的人少一些,一会儿取药要去一楼。”一边走妃妃一边跟记者传授自己的经验,“好多患者到了陌生的医院第一反应都是去一层挂号。其实为了分散窗口压力,加快就医速度,许多医院在门诊楼各层都设立了挂号缴费窗口。对我们陪诊师来说,每家医院的放号时间、就诊流程、不同科室的位置都得了然于胸,这样才能最大限度地帮客户节省时间。”取完药后,妃妃按照单据核对了每种药物的名称、规格剂量和数量后,才放心地收入大大的挎包中。
陪诊师妃妃帮患者取药
回到楼上,悠然正在陪老太太聊天。“换医院这个决定做得好,血压终于都控制下来了。要不是你极力劝我,我还怕远不想来呢。”艾女士满脸喜色地拉着悠然的手说。艾女士今年71岁,老伴因病长年卧床,离不开她的照顾,艾女士自己有糖尿病和高血压,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很好。“我儿子工作特别忙,所以之前看病、开药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跑。去年夏天,过马路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天旋地转,要不是路过的好心人把我扶到路边,指不定会遇到什么危险,现在想想也是后怕。”艾女士回忆说。即使遇到这样的险情,艾女士也没跟儿子提起,还盘算着自己去医院看病。“真是不想给孩子添麻烦,但他还是发现了。见我不愿他陪着,就特意从网上请了陪诊师,还要求他们车接车送保障我路上的安全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,我认识了悠然。”艾女士告诉记者。
第一次上门接艾女士的时候,悠然是推着轮椅去的。“其实我没提这个要求,但是悠然想到了,当时就觉得这孩子真细心。”艾女士说,“本来我对陪诊师没什么概念,认为她们顶多是替我跑跑腿、排排队。没想到她不仅提前帮我取了号,还找大夫转述了我的症状,把需要检查的项目也提前开了出来。问诊结束时,她向医生仔细询问了生活注意事项、用药方法、复诊要求等等,把我的化验和病例都拍下,连着医生的医嘱一并给我儿子发了过去。”
从此,艾女士的生活就离不开悠然了。除了定期复诊,遇上开心的事、发愁的事她都要在微信上找悠然聊一聊。经过半年多的治疗,艾女士的血压始终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。“看我的状态一直没什么改善,悠然也挺着急,是她建议我换代谢病专科医院来试一试的,没想到效果立竿见影。我这是第二次复诊,已经不需要坐轮椅了。而且今天主任告诉我,血压基本平稳,以后一个月来复诊一次就行。这‘闺女’真比儿子还靠谱!”
像这样的老年患者,悠然经常遇到。他们的子女或在外地工作,或是请假不便,还有些老年人从外地来津就医,本就因病焦虑,面对陌生环境更加紧张。这时,陪诊师就成了他们可以依靠的“临时子女”。其实,在疾病面前,脆弱不分年龄,悠然的客户中也有不少年轻人。
一些独自在大城市打拼的年轻人,生病了家人不在身边,又不想麻烦同事、朋友,专业陪诊师可以让他们毫无负担地接受来自陌生人的照顾。“因为没有任何交集,他们在与我相处时反而不必有所顾虑,甚至在陪诊的过程中,陪诊师可以是他们‘陌生的朋友’,随时成为他们倾吐心事的‘树洞’,帮他们排解工作和生活上的压力。我觉得这也是不少年轻人选择陪诊师的原因。”悠然表示。
陪诊师远不止是“跑腿”
和艾女士一样,不少人在接触陪诊师之前,都对他们有种刻板印象:干的是体力活,赚的是辛苦钱。悠然笑着说,大家只说对了一半:“我们的确很幸苦,陪诊师的一天是从早上6点钟开始的。但是任何工作想要做好,都不简单。”
“陪诊多了你会发现,准确描述自己的病情也是一种能力,用医生的话讲有不少患者有主诉不清的现象。”悠然告诉记者。有些患者面对医生的问诊,或是描述不清身体感受,或是东拉西扯说不到点子上。因此每次陪诊之前,她都会通过微信或电话,与患者沟通当前的身体状况,帮对方捋清病史、症状、可能与疾病相关的因素等等,另外还会提醒患者各种注意事项。悠然举例说:“如果第二天需要抽血,我会提醒患者空腹;需要涉及检查过敏源的,我会提性患者不要服用抗过敏药物;对于异地就医的患者,我会再次确认他们是否做好异地备案,以免医保卡不能使用。”就算如此准备,在见到医生时,还是会有患者说不清病情,这时候她就会在一旁帮着“打补丁”。
有的人久病成医,而她则是“久陪成医”。
在记者采访中,悠然接到了一通来自秦皇岛的电话。对方是一位30岁出头的女性,刚刚在体检中查出乳腺结节4a级,咨询到天津做进一步检查的事项。“您别担心,乳腺结节4a级只是有患恶性肿瘤的可能性,而且是风险级别最低的一级,您的首要任务是调试好心情,别自己吓自己。”一开口,悠然先用专业知识安抚了对方的情绪。“选医院的话,我肯定推荐去肿瘤医院,他们有全国乳腺癌研究基地,相当权威。您可以自己在网上预约挂号,我在这边帮您预约乳腺彩超和钼靶检查。乳腺彩超今天预约的话最早能约到两周后,您等我约好了彩超再挂号,这样跑一趟基本上第一次检查需要的项目就都完成了。您考虑一下,如果有需要再给我打电话。”放下电话,悠然告诉记者,自从开始做陪诊师之后,她会关注各个医院哪些科室更强,哪些医生更权威,会留意各种不同疾病患者的症状,医生初诊开出的检查项目,甚至会默默记下各种检查的预约难易程度和出报告的时间等等。“掌握这些内容可能对陪诊师来说不是必须的,但是当有客户需要我的建议和帮助时,我希望自己更够提供更专业、全面的服务。”
期待行业越来越标准规范
进入陪诊行业两年,悠然对未来越来越有信心。刚入行时,每天只有1个陪诊单是常有的事,随着陪诊师这个职业逐渐被人们了解和接受,悠然最忙的时候一天有六七位客户,这几乎是个人陪诊的极限了。
在社交媒体上,悠然发布的工作动态下,总有人留言或者私信她,有人约陪诊,有人询问如何入行。“这说明需求一点点上来了,而且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把陪诊师当成自己的职业选择。”悠然表示,“现在我们已经是10人的团队,以‘宝妈’为主且大多是全职。”当然也有人把陪诊师误当成“号贩子”,拨通电话劈头就问你“能弄到某某主任的号吗”,遇到这种情况悠然都会一口回绝:“我们可以帮忙在客户端或者现场挂号,但我们不是倒号的‘黄牛’呀,这种违法的事儿可不能干。”
对于大众会出现这种误解,悠然也能理解。毕竟现在陪诊师没有行业规范,没有政策支持,甚至还没有收录到《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分类大典(2022年版)》当中。即便如此,整个行业仍在悄然兴起。通过手机在各类平台搜索“陪诊师”,能够提供相关服务的机构越来越多。对于悠然来说她现在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员工培训和客户拓展上。“我们现在的陪诊订单,八成以上来自老客户的介绍,口碑就是我们的金字招牌。虽然整个行业还没有规范,但是我们的团队已经形成了一套自己标准化服务流程,一些预检和分诊的常识也是我们培训的重点。”悠然说,“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,希望国家能够建立陪诊师的职业考试制度,这样也会给我们行业更大的发展空间,也才能吸引更多年轻人加入,让我们一起为那些‘孤独的就诊人’提供温暖。”(今晚报记者 田莹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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